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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江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那么恨她的直白不遮掩。

    他死死攥住拳头,齿间挤出一字。

    “谁?”

    即使内心深处知道答案,也要去问。

    时衾没有说话,只和他静静对望,澄澈目光好像已经说完了答案。

    许久沉默。

    江晗垂下头,不再看她。

    时衾知道该说清楚的已经说完,突然觉得无比轻松。

    原来和不爱的人在一起,会是那么累。

    她长了经验。

    时衾发出无声叹息,转身离开时,注意到走廊拐角站着一人。

    男人身形挺拔修长,打下一片阴影。

    时衾撞进他漆黑一团的眼眸里,僵在原地,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那里的,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

    傅晏辞双手抱臂,目光沉沉凝视她,声音温柔而清凉。

    “衿衿,玩够了该回家了。”

    第46章 、月光

    酒吧走廊里,三个人站成了三角。

    时衾盯着傅晏辞,心里不知道有多少话想要问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翻涌上来,眼眶止不住变红。

    她迈步,朝他走过去。

    江晗不肯,拉住她手,攥得她腕子生疼。

    时衾回过头看他,不解,却也没说话,不想分手分得难看,也不忍对他恶语相向。

    傅晏辞皱眉:“江晗,你像什么样。”

    他的声音低沉,透着一股令人无法抵御的威严。

    “让你说的事你说了吗?”

    在公司里和女同事暧昧不清,好意思现在抓着时衾不放。

    “江家是这样教你的?”

    男人不轻不重几句话,却字字携压,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江晗知道,他完全失去了和傅晏辞竞争的资格。

    不光是一个他和林乔不清不楚的事情,更重要的是江家。

    江家如猢狲依附着傅家这棵大树。

    傅贺远前几年退下来,傅晏辞掌管了整个傅家产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要是真惹恼了他,他谁的面子也不会看,江家吃不了什么好果子。

    从一开始,他就输了。

    江晗放了手,垂头丧气像是个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小孩。

    傅晏辞上前,将时衾的手牵起,带着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时衾怔在那里,就那么被他拉着往前。

    男人的掌心冰凉,是那种身体虚弱,没有能量聚集的病态凉意,寒气逼人,攥她却攥得很紧。

    “你为什么出院了?”时衾问了一句很不合时宜的话。

    傅晏辞看她,女孩的目光澄澈,眉眼里惯见的冷漠淡了三分,取而代之的是多了一抹温柔,表露出对他关心的意思。

    他未答,与她十指相扣,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回家了。”

    时衾拽住他,冷声道:“回医院。”

    傅晏辞将她搂进怀里,轻声细语地哄:“今天先回家,明天再去。”

    时衾望他,咬住嘴唇,回家,这个词她有多久没有听过了。

    许久,她最后呼出一口气,无奈妥协。

    回去的路上,傅晏辞开车。

    闭塞空间内,谁也没有说话,陷入一片沉默。

    时衾还没有调整好,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和他相处,就那么冷着。

    在酒吧等了半天的梅森打来电话又催。

    傅晏辞才想起来他:“抱歉,临时有事,先走了。”

    梅森头一回见到傅晏辞失约,料想应该是很大的事情,并不在意。

    时衾听见傅晏辞打电话的时候,用的是英语,很快猜测出来,他是在和梅森沟通。

    她垂下眼,抿了抿唇。

    再次回到傅晏辞的公寓,时衾发现,公寓里还和六年前她离开时一样,什么地方都没有变化。

    茶几上摆着玻璃花瓶,花瓶里插着四五支玫瑰,是时衾之前嫌他的房子太冷调,随意买来装饰的,此时已经成了干花,颜色都已经看不出来,泛黄枯萎,仿佛一捏,就会碎成颗粒。花瓶上有另一个玻璃罩子,将玫瑰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

    傅晏辞知道她有到家就洗澡的习惯:“衣服是干净的,可以直接穿,阿姨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洗一次。”

    时衾打开衣柜,发现就连她穿过的睡衣,也还挂在原来的位置,她默默拿出睡衣,丝绸布料柔软,有洗衣皂的清香,混合了太阳晾晒过的味道。

    她的心情复杂不明。

    时衾这个澡,洗得格外久,她仰起脖子,双眼紧闭,任由滚烫的水兜头浇下,眼角有水珠划过。

    她洗完澡出去时,看见傅晏辞也已经换上了家居服,斜斜靠在沙发边,捏着一小块鱼食,丢进了玻璃鱼缸里。

    他自己平时总不记得吃饭,倒是记得喂一只机械鱼。

    时衾望着鱼缸里那只笨拙游动的机械鱼,亏她以前还以为只是碰巧,碰巧和她养的鱼叫一个名字。

    她赤脚踩在木地板上,悄无声息走过去。

    “你是在医院哪里捡到七秒的?”

    女孩冷不丁地发问,嗓音温温软软,却让傅晏辞觉得寒颤。

    他喂食的动作顿在那里,回头错愕地看她。

    时衾头发没擦干,水珠一滴一滴落下,她没去管。

    “那天我太伤心了,不记得把七秒丢到了哪里。”

    她再一次问:“你是在哪里捡到的?那天你也来了吗?”

    时衾后来听舅舅说起过,事故发生后,ngt公司派事故负责人到医院慰问,不过并未直接露面,怕挑起家属的激动情绪,但慰问的人留下了一大笔钱。

    多亏了那一笔钱,让爸爸妈妈在重症监护室里抢救了半个月,到最后也没有因为经济条件难以支撑而放弃治疗,也让她和姐姐两个人之后的日子不必为金钱忧愁,还能继续上学念书。

    傅晏辞的脸色惨白。

    “你知道了?”

    时衾点点头:“我在酒吧遇见了梅森教授。”

    “……”

    傅晏辞没想到,就在他打算一辈子隐瞒下去的时候,命运跟他开了那么一个玩笑,好像是审判者看不惯他的卑鄙,要让他无处遁形。

    他缓步走近,垂眸凝着时衾的脸,眼神里是浓烈的缱绻,仿佛是最后一眼。

    傅晏辞微微颤抖地抬起手,抚摸她的湿发,动作轻柔,像是抚摸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时衾也回望他,看见了他瞳孔里深藏的恐惧。

    傅晏辞倾身下来,薄薄而冰凉的嘴唇在她唇畔上轻吻。

    浅尝则止的吻,他却流连许久,极为不舍。

    许久,他终于离开,视线不再看她:“你想走就走吧。”

    男人的声音低哑,仿佛一下苍老,行将就木。

    时衾怔怔地站在原地。

    耳边有清凉的风拂过,拂起她的碎发,傅晏辞已经与她擦肩而过,回到主卧,轻轻关上了门。

    客厅里很安静,七秒透过玻璃,懵懂地看着外面世界的两个人。

    时衾心脏被揪得更难受了,透不过来气。

    她靠进了沙发里,沙发还残留有男人坐过的体温,空气里有极淡极淡的檀香味道,在她的感官里肆意蔓延。

    墙上的挂钟指针“咔哒咔哒”在走,拨弄着她紧张的神经。

    时衾整个人陷进沙发里,目光盯着七秒看了很久,想了很久。

    七秒在小小的鱼缸里悠闲惬意地游动,天真无知。

    直到提示喂食的显示屏再次亮起,时衾回过神来,眼睫颤了颤,捏起一块小金属块鱼食落入水中。

    平静水面被激起阵阵涟漪,向外扩散,一圈紧接着一圈,一圈比一圈大,像是蝴蝶在亚马逊雨林里扇动了两下翅膀,最后在不经意的某一天,掀起了一场龙卷风。

    时衾站起来,抬眼看向挂钟,已经凌晨两点。

    她想得时间够久了。

    客厅偌大的落地窗外,是沉沉无垠的夜色,仿佛吃人的黑洞,将一切吞没。

    玻璃映出客厅里的地灯微光闪烁,仿佛一个温室罩子,将她拢住,保护起来。

    她像是一个怯懦的孩子,不愿意再走进那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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