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本王听闻,老土司王是突发恶疾?”
“回禀王爷,你们常说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陆则琰摺了摺袖口,随意地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王爷,我们恩施小城,冬寒抱冰、夏热握火,可否不惯?”木锋怕问不到点上,多加了一句,“王爷有没有不适?”
陆则琰记得秦素棉嘱咐的,片刻沉吟后,道:“最近,本王是有些倦。”
那就对了,木锋的步子顿了顿。
摄政王虽然关心嫚雅,但气势依旧,从马车里下来,俊美之姿也没有丝毫折损,实在看不出是被蛊毒折磨的样子。哪怕引子还没发,光凭情蛊多少也该有些委顿才对。
木锋适才想不通,现下看来,应该都是强撑出来的!
思及此,木锋的脚步都变得异常的轻快,他还有许多事要安排,路上走的时间都好像是在磋磨。
***
九进堂因为是顺着山势力往上而建,越往后越高,从底下抬头看会有种高耸入云的错觉,加上有九个进深院落,不如宫城恢弘,也很有些气派。
土司府的族规复杂,普通的随侍是没有资格进入后几个院的,苏果跟着秦素棉也只是住到了第三进深的百花厅。
百花厅素日会安置那些土司王看中的属下女眷以供摘选,由女子居住所以布置的干净整洁,一间间摆设相似,开着门的小房宛若百花齐放,便是这个院名由来。
苏果扒拉在窗口,垫着脚尖儿,眼巴巴地看着摄政王和木锋等人消失在百花厅的尽头,黑乎乎的脸上略带失落。
“你人都跟来了,还不知足,再闹小心王爷把你整个人涂黑。”
“我才没有闹,我就是看看呀...”
秦素棉见苏果迟迟不回头,拉起她的肩头多余的布料,翻了个白眼,“看也别看了,你又上不去,九进堂的上三院不是谁都进的去的,要不是我,你今日就要住在山脚下了。”
“那...秦太医,王爷会一直呆在上三院里么?”
“我哪儿晓得。”秦素棉转过身,似是不经意地,开口道:“听说赵音笙她马上要启程回去了?”
“嗯,她还托我跟王爷说一声呢。”
秦素棉点了点头,“啊,这样,回京府么。”
“赵姐姐没说呢。”
苏果没留意到到他的情绪,自顾自己发愁,瞬间将心思落回陆则琰身上,蹙眉道:“可是王爷身边都没有服侍的宫人。”
“谁说的,不是有嫚雅么,你在船上没见着,她见一次王爷,眼睛都是贴在王爷身上的。”
“...”
秦素棉是瞧苏果好玩儿故意惹她急,又怕惹过头了被王爷收拾,见好就收地清了清嗓子,“好啦,你放心,王爷瞧不上她的。”
苏果瘪瘪嘴,“可是,王爷还说他中了蛊术,万一蛊术操控呢...”
“哈?”
秦素棉皱眉,王爷没跟苏果说清楚他没中蛊的事么,那他更不敢讲了,搪塞道:“你放心,治得好。”
“嗯!”
苏果心思单纯,听太医这么说,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哼着不知哪听来的调子,开始帮秦素棉一道整理起带来的物什。
第73章 第 73 章
◎“小太监,那么高兴,你要去哪儿。”◎
九进堂的上三院是百姓们给取的俗称, 其实指的就是山脉最上层的三个院子,住的是土司王以及他的内院家眷。
平日里议论政事大多是在第八进院的楼中堂,不及中原的每日有早朝, 他们在午后议事。
陆则琰到的时候楼中堂已经站了许多人,一眼望过去, 主位是没人坐的, 同为老土司王的儿子,木铎恭敬地站在人群前, 对着摄政王施礼, 然后是他的哥哥, 未来的土司王木锋。
陆则琰曾经听闻过木铎这个人, 很多人以为他和木锋不是一母同胞, 然而他们的确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只是木铎从小长得尤其矮小普通,不受王宠,还违背父命娶了一个异族女子做正妻,在土司府的地位每况愈下。
陆则琰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木铎,木铎仿佛感知到了目光, 腰弯的更低。
木锋轻声讥笑, 挡在木铎面前, 伸手邀请摄政王上座, “王爷, 请。”
恩施族屋房楼高较低。陆则琰进门后随手卸下了大氅,露出一身蓝色直缀,他的肩宽腰窄, 高大颀长的身形哪怕是坐着, 也将整间屋子映衬的越发矮狭。
若枫不变的一张冷脸, 不吭声地站在摄政王身后,周身一幅生人勿进的气场,看似目光只盯着前方,实际上将所有人的举动尽收眼底。
陆则琰单手搭在太师椅的椅背,环顾一周,手指骨节微微弯曲,信手指了几个人,“把他们给本王清出去。”
“这...王爷,他们如何得罪王爷了?”会汉话的人不多,木锋精挑细选的这些个假扮的巫医都是能听懂几句的,摄政王一下就推出去那么多,难道是看出端倪?
陆则琰摇了摇手指,薄唇抿开弧度,“太丑。”
“...”
木锋眼角青筋直跳,不能发作,皱着眉挥退了那几个人,王爷是什么眼光,没把木铎清出去,清的尽是些有用的。
等到场面恢复安静,木锋缓了缓情绪,终于将他准备了好久的话娓娓道来。
他清了清嗓子,“王爷,我就直说了。想必王爷已经复查过,大世子的确在我们手里,汉人有句俗语,强龙不压地头蛇,为了大世子好,还请王爷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什么提议。”
“我希望梁州出兵,协助恩施击退吐蕃。”
“哦。”
这就没了?木锋忍不住说道:“土司府每年进贡给朝廷,这次蒙难,朝廷没理由不帮,不然吐蕃吞了恩施,下一步便是梁州啊。”
“哦。”
“...”
高脚台上摆着的茶杯,陆则琰有节律地轻敲杯沿,碰出轻响,就是惜字如金,迟迟不肯多开口。
木锋原本还想等着摄政王多多问询大世子的事,没想到陆则琰全然没有京府那次的急色,更像是等着他将一切道清楚讲明白,请君入瓮,君竟成了他自己。
木锋现在手握筹码,自认胜券在握,隐隐威胁道,“王爷,您也知道大世子腿断了,不如就由我们族里的巫医去看看,或许治得好,又或许...”
陆则琰闻言,眸中寒光闪过,手上停止动作,唇角却发出一声轻嗤,“木锋,威胁本王,你想死吗。”
那个瞬间,木锋能感受到后脊阵阵发凉,明明他掌握了陆则琰的生死,但是他胆怯了,最恐怖的是,那声很低,好像只有他听见了,让他不住地怀疑,是不是错觉。
定是错觉,不然为何陆则琰会如此淡定,世人皆知,摄政王最在乎的就是这世上唯一的血亲。要么王爷已经将人救出来?可是有陈公公的人在,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将人无声息地救走。
“你想要什么,说说看。”
木锋回过神,方才果真是幻听了么,对,王爷说这句话才对啊。
话是如此,木锋还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接了句,“请王爷放心,我们的人绝不会伤大世子分毫。”
他继续说,“王爷,大敌当前,只要您同意梁州出兵给恩施两万,替我们打退了牛角湾的吐蕃大军,大世子定会完璧归赵。”
陆则琰靠着椅垫子,摩挲着杯沿,状似无奈,懒声道:“说了卓岚山不听本王的话,你是不信了?再说梁州统共才两万,都借予你,梁州城怎么办。”
虽然是拒绝,但熟悉摄政王的人都会发现,他的语气和以往有很大不同,甚至连若枫都不自觉地低头偷看了一眼。只有木锋知道,受了蛊毒的影响,附近有母蛊,人的性子会变得温顺。
如陆则琰这等骄傲之人,能缓下脾气解释,木锋心里底气更足一分。看来不用引生死蛊,光凭情蛊,就能成事。
木锋心中生出一计,忽然转移话头,“王爷,嫚雅回来的这几日,日日提起,说想侍奉在您左右,盼着您来。”
果然,一听嫚雅的名字,陆则琰的慵懒疲态顺时扫光, “既然她如此想我,人呢。”
木锋见有可乘之机,立刻挥手,让下人将嫚雅带来,“王爷,您方才不提,我还以为您对嫚雅早已不感兴趣了。”
不多时,嫚雅就被领了上来,比起在船上的日子,嫚雅的脸色要更为苍白,长衫长裙,无神的双眸直到见到陆则琰才恢复了些许光彩。她被用药迷晕之后,醒来看到手臂的剜痕,刹那明白了自己不止被种了情蛊,还有另一种蛊毒。不管是什么蛊,母蛊都极其需要养分,不能从子蛊那夺,当然只能吸食她的精血,将她折磨的硬生生瘦了一圈。
“嫚雅,参见王爷。”为了活命,不得不演,最新汁源加群八八三〇弃气巫弎流嫚雅敛住心绪,强打起精神扭动腰肢,婀娜多姿地走近上座,压低嗓音,“王爷,嫚雅患了相思症,食不下咽,瘦下的可要王爷给奴家补回来。”
说完,嫚雅还抛了个媚眼,陆则琰心下冷笑,将茶盏推过去,“喝吧。”
“谢王爷赏赐。”
木锋估摸着有嫚雅在,事情会好办很多,于是继续旧事重提,“王爷,我们恩施当真是迫在眉睫之际,还请王爷同意借兵一事。”
陆则琰看着嫚雅喝了那口茶,回过头面色‘平和’,“两万不行,梁州营地笼统两万人,本王全都出给你,卓岚山必会找我麻烦。”
木锋盯着上座的俊美男人眯了眯小眼睛,黝黑的肤色微微泛红。果然是蛊毒起了作用,摄政王都糊涂了,以往怎会将营地兵人数这般说出来。
木锋心底嘲笑,面上却不显,按照他的估计,梁州兵马最多两万人,这个数没做假。
“王爷,吐蕃大军有五万人,土司府的兵力却只有一万余,若是您只肯拨一万人,如何算还是不够啊,要不,您拨一万五?”三万够打的吐蕃焦头烂额,他利用汉兵冲锋打退牛角湾,然后再反其道而行,反攻梁州,剩下的五千兵抵御算什么。
陆则琰无声地笑了,他看着木锋,比起老土司王,木锋年轻气盛,一腔热血,但实在太过自信,以前还有人提点,现在简直原形毕露,“嗯,那就看在嫚雅的面子上,本王去同卓岚山说,先带三千兵去牛角湾探一探。”
“牛角湾,可以由我领汉兵过去。”木铎说着并不流利的汉话,但说的还算清楚。
木锋大喜,难得的对木铎笑着点了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他还想要用什么理由说服汉兵冲前锋,没想到陆则琰连这个都替他安排好了。他如何会猜到陆则琰不过是想给他哥哥省省力,从恩施借道去吐蕃的邻边小国。
陆则琰看到嫚雅之后整个人像换了个脾性,满眼都是她,他招了招手,嫚雅顺从地福身上前,最后匍匐在他的脚下,跪坐在核桃木的地板上,膝下铺了一整块五彩的织布,上面的鱼虫鸟兽纹路逼真,野兽配美人,木锋觉得陆则琰的眼神都开始变地炙热。
木锋懒得再过多掩饰,随意地行了个半礼,“王爷,时辰还早,那就让嫚雅好好伺候您,我先带人退下了。”
若枫听他这语气,面露不悦,伸手就想拔剑,陆则琰适时从椅子上懒洋洋地站起,将人拦在身后,“出去吧。”
索性木锋没留意到,他看向嫚雅,意有所指,“恩施天色暗的早,做好分寸,不要乱说乱跑,惊扰了王爷有你的好看。”
木锋走后,嫚雅方才饮的那杯茶开始起效,她还没反应过来,晕倒在了地上。
若枫将她从地上抱起,转头扔上了内间的床榻,依稀可见那里已经有个男人在,若是有谁能细看,正是之前那个替身,只不过比起前两个月,整个人消瘦许多,面色灰蒙蒙的一副中蛊之相。
陆则琰走出门时,余光向后一瞥,“让若枟拖着陆攸珩,等本王亲自去。”
“是。”
***
秦素棉选了百花厅偏左最大的一间房。花了一个时辰,从船上带下来的瓶瓶罐罐整理完摆满了木架,本来挺大的屋子立时小了一圈。
那些舶来运来的琉璃瓶五彩斑斓,有透光的有半透光的,瞧着就贵重。但里面放的不是金石珠宝,而是些野物的脏器,或者是浑浊的山河湖水,甚至还有苏果没见过的蛇虫活物,眼睛死死盯着她,模样渗人的很。
“哎,你小心点儿,别碰坏了,这些都是我的宝贝,坏了还得去抓的!”秦素棉生怕苏果弄碎瓶子,一理完就翻脸不认人地想将人赶出门槛。
苏果束手束脚地站在旁边,看着瓶子里长相狰狞的东西偶尔还有动弹,嘴唇抿的紧紧的,虚咽了口唾沫,“这些...都还是活物啊。”
很少有人对他的藏物有兴趣,秦素棉也不赶人出去了,认真地回道:“是啊,没到它们死的时候呢,每日得给它们喂食。不过呢,看在你我的交情上,如果你实在想看,我也可以剖开一只给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