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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2)

    ……药?

    陆世平迅速转过去撑开身后的长窗板子,再扯开一幕薄帘,天光瞬间大盛,待她重新转过头看他,不禁倒抽凉气。

    他清雪玉脸红得不太寻常,颊面尤浓,瞳心似有碎光,迷离若醉。

    春药!

    她眼底一黑,几是不敢置信,喘过几口气才找到声音。“刘大小姐求不成亲,就想弄个生米成熟饭的局,逼你入瓮吗?”

    苗沃萌终掩下双睫,似觉强撑着眼皮太费气力,然语气仍徐。“我答应跟她走,但条件是必须让船靠岸,先放你回去……”

    “不行的,命——”

    “你听我说。”他话音陡沉。“你上岸后,快回去知会我大哥、二哥,他们会晓得该怎么做……刘大小姐不会伤我的,倘是入夜仍未寻到我,也不必过分焦急,她总是得送我回去。”

    “若然没能找到你,今夜你当如何?”

    “不是说了,对方不会伤我。”

    他怎能说得这般云淡风轻?

    落到刘家小姐手里,今晚还不知她要如何安排。她如果执意嫁他,想摆弄一出“男女私会”且“捉奸在床”的戏码,还不简单吗?

    届时,大家闺秀的名誉被他所“毁”,尚书大人再提两家联姻之事,苗大爷可能硬挡?他苗三爷又岂能拒婚?

    陆世平瞪着他,手撂得好紧,曾遭火伤的喉儿绷得难以吞咽。

    她迅速瞥了眼长窗外景致,果然舫船已缓缓行向边岸,估量着虽有些水距,但应该可行……不可行,也得行!

    “听着,你上了岸,也许还有人会暗中盯你,你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

    “你才听着!”她忽然低低嚷了声,声小却有力。“要走一起走!”

    苗沃萌被她陡发的气势一震,怔了怔,闭掩的长目下意识睁开。

    “三爷,你信我吗?”

    他头昏脑热,已撑得勉强,没答话,只觉手隔着衣袖被她稳稳握住。

    “你信我吗?”

    无沮暗中,那坚定到近似跋扈的一问直震他心扉。

    “好。”女嗓欣喜略扬,随即又压沉。“我们一起走!”

    柔软身躯突然紧贴过来,一双胳臂抱住他。

    苗沃萌原是一僵,之后是那姑娘发梢、身上独有的木樨花混着木材的气味钻进鼻间,是熟悉的,他缓缓放松,由着她。他是信她的,尽管她隐姓埋名来到他身边,心里藏着事,他到底是信她的。

    耳中,她的话一字字灌进——

    “一会儿要入水,深吸一口气,吸——再吸——对,闭气!”

    他照她所说的做,让胸肺胀满气,闭住,下一瞬只觉她双臂使劲儿,人已被倒拖着翻下长窗,坠进湖里。

    入水声溅起后,苗沃萌发觉两耳再也听不到其它声响。

    他坠得很深,应该说,他被拖到很深的湖中。

    正发热发烫的身躯一入冰冷水下,肤孔猛地收缩,脑子里仍晕热晕热,脑门却一阵阵渗凉。

    他不谙水性,但一臂搂他腰身的那名女子游得极快,只是他不知究竟还要多久才能换一口气,他胸臆绷得生疼,喉头麻痒,他死死咬牙,不确定还能撑多久。

    终还是抑不下咳症。

    身体忽热忽寒,他浑身一颤,气便冲喉而出。

    然而不及咳出来,却先倒呛一大口湖水。

    女子带他冲出湖面,在他深觉自己就要灭顶之际。

    他倒呛,一时又没能咳出,气息完全堵塞住,神识几要被黑暗吞噬……

    有人摆弄他的脸、他的颚,那人掐得他两颊生疼,他张着嘴,下一刻,大口、大口的温息便狠狠灌进。

    他只觉喉中被冲得一开,堵在那儿的气终能宣泄,猛地便剧咳起来。

    这一咳,才觉胸肺被鞭打过似的,火辣辣地痛。

    “三爷,小声……他们来了,别出声!”哑嗓压成极轻的气音,在他耳边。跟着是她的手,怕他忍不住又要咳出,已密密掩住他的嘴,手心贴压他唇瓣。

    眼盲,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自己半身尚在水中,且躺在一名女子怀里。

    ***

    舫船欲泊近的这处“牛渚渡”,陆世平来过几回,跟湖东师叔公所居的“稚香渡”一祥,“牛渚渡”的湖边水上亦长着大片、大片的水芦苇,有着数也数不清的天然草穴。

    水芦苇根根生得比人还高,那些草穴是极佳的藏身处。

    她目测水距,确定自个儿洇泳能及,再来就是要快、狠、准!

    落水要快。

    狠狠往底下沉。将溅起的水声压到最小,即便最终仍惊动刘家那些护卫,也得尽力掩声、掩身、掩行。

    最后锁准方向,不换气,直泅过去。

    她知自己办得到,唯一担心的是苗三爷无法撑过。

    但没撑过,失败了,至多是又落回刘家小姐手里,境况不会更糟。

    所以值得一试。

    幸得老天保佑,他真被她拖进水芦苇草丛中,而且他醒过来了。感谢老天……

    下半身犹浸在浅水里,她满怀虔诚搂抱他,紧紧揽住,心口欢喜悸颤,随即听到不远处渡头上,刘家护卫们下船搜寻所引起的骚动。

    有人张声嚷嚷——

    “水里没找到吗?怎么可能?这儿也没有啊!”

    “其它泊进渡头的小舟和篷船呢?大小姐交代了,每艘都得搜!”

    有人又道:“要是真没找到,那肯定在水里,啧啧,咱瞧不妙啊不妙,闭气闭这么久那是绝无可能,八成两个都……嗝了。”

    “说什么话?快找!大小姐要是发起火,你我都得吃不完、兜着走!”

    “哼,就怕苗家‘凤宝庄’知道他们家三爷没了,大小姐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刘家护卫们边说边搜,脚步声渐往水芦苇丛靠近。

    陆世平一手紧覆苗沃萌的嘴,另一手则更用力抱住他。

    他俊脸抵着她的颈窝,她的颊则紧贴他的额。

    此时,她惊得不禁闭起眼眸,身子绷得轻轻发颤,几是把诸路神尊、满天神佛的名号全默念了遍。

    “这么大片水芦苇,哪里搜得尽?再说,咱就不信他们能藏到这儿!算算这水距,还得一口气憋着不能换,太难啊!”

    “你小声点儿,咱们就在这岸边的水芦苇丛里搜搜,底下浸水的地方便算了,总得做点事,也好交差啊!”

    刘家护卫们无所获,在渡头边上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终于上舫船离去。

    陆世平仍不敢轻举妄动,但不挪个地方实在不成。

    两人皆已没透,半身还浸在水中,她尽管挺得住,但怀里的苗三爷……她不能不为他想。

    “三爷……”她小声唤他,唇擦着他红耳。“我们往上爬一段,上了坡就不会浸水,那里的草穴干燥些。”

    苗沃萌因她热息拂耳而颤栗,他无语,唇抿得死紧,随她踉踉跄跄往边上钻。

    水芦苇生得既高又密,在里边挪移甚是费力。

    当底下浅水变成潮湿泥土,再变成干燥泥地时,陆世平发觉他们已在水芦苇草丛连接岸头的边缘地带,遂停了下来。

    跟在身后的苗沃萌不及止住,再加脚步不稳,人便朝她撞去。

    陆世平轻呼了声,伸臂扶他已然不及,不过底下的泥土和草茎皆柔软,两人抱在一起倒卧,并未撞疼或跌疼。

    她被他压在身下,他的脸再次埋在她颈窝,感觉他身躯细细颤抖,以为他是因浑身湿透而冷到发颤,她两手立即环住他,用力在他背部上下摩挲,徒劳无功地想摩挲出一些热意暖暖他的身。

    “三爷,都快日落了,咱们再躲躲,天一黑,我……我就去借张小舟。”说是“借”,实则“偷”,此一时际,用偷的安全些,若开口借的话,怕刘家小姐私下作了安排,跟这儿的船家买通或悬赏苗沃萌与她,那就头疼了。

    她低笑了声。“你别小瞧我,我很会撑船摇橹的,有了小舟,我送三爷回家,再想法子把小舟还回来,有借有还才是正道啊……呃,三爷今儿个出事,都不知大爷、二爷那边急成什么祥了,你——唔、唔唔……”

    她吃惊地瞪圆眸子,然瞪得再大,眼中除了他那双颤颤羽睫,什么都瞧不到。

    她被吻住。

    埋在她颈窝的俊脸忽而一抬,随即倾下吻住她唇瓣,如苍鹰扑兔,精准攫夺她的气息,吻掉她未竟的话语。

    “三……唔……三爷……唔……”

    不是不让他吻,而是情况委实诡异,她不过挣扎了下,他力气大得惊人,竟捧着她的脸固定住,无比急切地深吻她小口中每一寸,舌仿效她之前“欺负”他那样,很用力勾卷她的小舌。

    他掌心热得不太寻常……事实上,他全身肤温都热得不太对劲。

    啊!那、那撒在‘甘露’琴上的药粉!

    陆世平终于记起了。

    她拽他下水,拖他来此,只怕他寒症并咳症会一发不可收拾,亦怕他和她俱要再次落进刘家小姐手中,惊惧之事太多,再加上他在舫船上犹能自持,竟险些忘记他药力入体,且药气正发。

    还以为他全身涅透才冷得发颤,不想是春药之因。

    被吻得舌根泛疼,他简直是想将她拆吞入康,她呜咽着,心头却滚烫起来。

    原是近君情怯,心从浑沌而至清明,只因喜欢,而今动了欲念,受他撩拨,因她本就这祥、这祥喜欢他。

    承接他粗蛮的吻,身子从里到外湿透,她本能地回应他,陷得如此之深。

    直到……直到那硬物紧抵她下腹,隔着层层衣物磨蹭,他紧紧抱她,似身上着火了,灼得周身疼痛,必须不断蹭着她湿润身躯才能灭掉火源一般……她大惊,远扬的神智终于回航。

    她喜欢他。喜欢亲他、碰触他、抱他,喜欢被他亲近拥抱。

    但她心里是明白的,如他这祥骄傲的人,倘是着了道而纵情纵欲,没守住最后那关,待清醒之后不知要如何懊悔沉恨。而她啊,她再怎么没脸没皮,还是有最后的骨气。

    再怎么喜欢他,也绝不会趁这般机会占他便宜。

    于是决心一下。于是心一横。

    她捧稳他的脸,发狠咬他不断纠缠上来的唇舌,咬得那样使劲儿。

    她咬伤他,尝到血的气味。

    苗沃萌瞬间痛不可耐,身躯紧绷,他陡地扬脸粗喘,迷目略掀,神识仿佛清醒了些,但双臂仍缠住她没放。

    两人额头相抵,鼻侧相贴,气息同祥灼烫,且相互交融。

    他抱着她直喘气,口中尽是血腥昧,腰下热胀坚硬,他清楚感受到那股欲望火力,全然不受控制,就是傲挺着、敏感火热,亟欲纡解……然此时心神略稳,他只觉无比羞辱,只想蜷缩起来,最好变成一颗蛹,藏在茧里,不用面对如此意志薄弱的自己。他几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强令自己放开怀中娇躯,但那个女人似乎洞悉他内心每一寸挣扎、每一下的思绪转折。

    她抱紧他,让他的脸重新倚入她柔软颈窝。

    她颈侧血脉充满生命力,勃勃跳动,他颤着唇,不禁噘嘴去亲了亲。

    她畏痒般缩缩巧肩,轻笑了声。

    揉着他的发,她低声劝慰——

    “不打紧的,别慌,既不是你真正想要的、想做的,只要稳下心,稳稳地呼吸吐纳,就能抑下的。所以莫慌啊,我陪着你,莫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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