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兴仁元年</p>
四月初二，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p>
也是昭云国新帝新后大婚的日子，</p>
宫里一片大红，喜庆非凡，</p>
除了宫墙宫殿，就连树枝上也挂满了红绸，</p>
宫女太监们都换上了热热闹闹的衣衫，一个个面上都露着喜意。</p>
百官们也穿着官服，踏着吉时进宫拜贺。</p>
一阵炮竹轰鸣，</p>
封后大典开始。</p>
就在这一片热闹哗然中，沈时鸢和花阴从宫里的西侧门出来，</p>
沈时鸢还是那一身素色衣衫，恍若与这花团锦簇，红绸漫天的皇宫格格不入。</p>
门前已停好了一辆马车，</p>
陈非亲自领着一队禁军肃然候在马车前，看见沈时鸢，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p>
马车驶出宫城，花阴伸手撩开锦帘，</p>
帝后大婚，百姓们也是同沐恩泽，纷纷跟着迎娶花轿去了陆府，</p>
若是能瞧上一眼皇后，那可是荣幸之至。</p>
沈府在城北的方向，</p>
马车与百姓们正是相反的方向。</p>
看了一会儿外头，花阴放下锦帘，</p>
朝眸色冷淡的沈时鸢看了一眼，心里有些堵的慌，却也没再说话。</p>
按道理明日才是沈夫人的祭日，娘娘今日出宫，怕是见了这大婚场面，心里不痛快吧，</p>
出来也好，眼不见心不烦。</p>
穿过主街道，</p>
不一会儿便到了沈府。</p>
府里一早就得知她要回来的消息，如今门口已经候了一些人。</p>
沈时鸢刚从马车上下来，门口站着的苏嬷嬷就迎上来。</p>
“小姐！”，说话间眼眶就红了起来。</p>
沈时鸢上前握住苏嬷嬷的手，</p>
柔声喊道：“苏嬷嬷。”</p>
苏嬷嬷是沈时鸢母亲的教习嬷嬷，母亲过世后，就一直是苏嬷嬷照看着她，将她带大。</p>
如今苏嬷嬷也快六十了，满头银发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面上虽有些皱纹，可笑起来却是慈祥的很，身上也还是那身府里的制服。</p>
苏嬷嬷红着眼圈，细细打量着沈时鸢，</p>
言语有些哽咽：“小姐比去年回来的时候瘦了。”</p>
沈时鸢抚了抚苏嬷嬷鬓角的银发，</p>
亲昵道：“许久不见，嬷嬷可是想我想极了？”</p>
苏嬷嬷拍了拍沈时鸢的手，清明的双眸里满是慈爱，</p>
她看了看身后的陈非和禁军，面上毫无波澜，</p>
只拉着沈时鸢道：“明日是夫人的祭日，小姐提前回来住一宿，老爷想必也很高兴。”</p>
沈时鸢看见慈爱的苏嬷嬷和熟悉的沈府，</p>
一刹那仿若回到了闺阁时，</p>
心里那些阴霾都被压在了心底最深处，</p>
她看了看四周，疑惑的问道：“父亲呢？”</p>
苏嬷嬷拉着她一边朝府里走，</p>
一边道：“老爷今天进宫了，估摸着得夜里才能回来，小姐还没用过午膳吧？”</p>
听闻父亲不在府里，沈时鸢眼底闪过一丝失望，“还没有呢，阿鸢想吃苏嬷嬷亲手做的饭。”</p>
沈府大门关闭，</p>
陈非身后的禁军悄然布在沈府周围，</p>
将沈府看的牢牢的。</p>
*</p>
从大门一路回了儿时的闺房，</p>
沈府里也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如记忆里那般肃穆宽敞，</p>
就连些花草树木都很少。</p>
沈时鸢垂眸，</p>
也是，父亲那样冷情冷性，心里只有权力的人，何时见他有闲情逸致寄情山水。</p>
回了从前的闺房之中，看见那张熟悉的小床榻，床榻下还放着从前她给雪色做的猫窝，</p>
榻上挂着的纱帐还是那年她走时的一帘。</p>
房间虽不大，却打扫的一尘不染，</p>
坐在床边儿上，沈时鸢彻底放松下来，</p>
花阴陪着苏嬷嬷去后厨张罗午膳，房间里只剩了她一个人。</p>
沈时鸢向后一倒，</p>
枕在绣花枕头上，</p>
闭了会儿眼睛，</p>
脑海里竟浮现出萧时冕一身喜袍，和陆之凤一同受百官朝拜的场景。</p>
沈时鸢猛的睁开眼，坐起来摇摇头。</p>
将那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p>
又站起身，打开门看了看小院，</p>
瞳日高照，小院里的雪早就化作了水融进石板里，角落里的那棵海棠树已经有了些绿意，</p>
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开花了吧，</p>
沈时鸢心想，</p>
视线下移，</p>
海棠树下挂着一只秋千，上边还缝着一个夹绒棉垫子，</p>
沈时鸢想起来，</p>
那是萧时冕亲手给她打的秋千。</p>
*</p>
皇宫。</p>
封后大典结束后，</p>
一身喜服的萧时冕就回了承修宫，</p>
恭贺折子铺天盖地的堆放在案几上。</p>
萧时冕伸手扯了扯衣领，</p>
抬手间看见身上的大婚服饰，</p>
心中更是烦闷。</p>
一个挥手将桌上的折子扫落在地上。</p>
眼底戾气翻滚而来。</p>
“陈非！”</p>
守在门口的太监长朔听见动静，急忙弓着身子走进来，</p>
看见满地的黄封折子，</p>
心里颤了颤，小心的同萧时冕道：“陛下，晌午陈首领就送沈娘娘回沈家了……”</p>
萧时冕冷声问道：“还没回来？”</p>
长朔头低的更深了，</p>
“陛下您忘了，娘娘不是明日才归宫，想必陈首领还在沈府守着娘娘的安全。”</p>
萧时冕想起来，明日才是她母亲的祭日，</p>
“给朕更衣吧。”</p>
更衣？</p>
长朔急忙道，</p>
“陛下，今日是您和皇后的大喜之日，封后大典结束后，陛下和皇后娘娘还要同去祭拜祖先……拜堂喝合卺酒……”</p>
话还没说完，长朔就感觉到头顶有些发凉。</p>
萧时冕脸色阴沉冰冷，</p>
与那身上的喜庆之色赫然相悖。</p>
长朔弓着的腰开始发麻，鬓边微微出汗时，</p>
听见萧时冕冷的彻骨的声音：“祭祖？”</p>
“他们也配！”</p>
……</p>
豆大的汗珠自鬓角落下来，长朔恨不得钻到地缝里。</p>
殿里的空气仿佛也窒息起来。</p>
不知过了多久，</p>
萧时冕神色恢复如常，</p>
看向殿中的长朔，问道：“朕派去的禁军陈非都带上了？”</p>
“陛下放心，都带上了。”</p>
萧时冕“嗯”了一声，</p>
摆了摆手，</p>
长朔松了口气，转身时忙擦了一把脸上的汗。</p>
*</p>
龙凤烛摇曳的嘉熹宫里，</p>
床榻上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p>
陆之凤一身凤冠霞帔端坐在床沿上，</p>
头上的龙凤红盖头还纹丝不动的盖在凤冠上，</p>
盖头下，</p>
雪肤红唇，美目流转，</p>
纤白的双手交叠在腿上，手里还拿着一个同心结，</p>
教习嬷嬷告诉她，这个同心结待会儿要和皇帝的那一个一起放入锦盒中，寄放在宗庙之中。</p>
寓意同心为结，夫妻共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