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从马长河的办公室出来，郑伟生出无力感。</p>

    身边是匆忙赶路的人群和车流，有人跟郑伟碰到肩膀，也只是微微侧身就继续向前，甚至吝啬抬眼看一眼。</p>

    至此，郑伟才发现，是自己逆着人流。</p>

    接连跟人碰到几次，他索性不走了，坐在路边花坛上，平静地望着从眼前一闪而过的人群和车辆。</p>

    “嗡嗡……”</p>

    手机在响。</p>

    郑伟扫了一眼，是王莲富。</p>

    不接不行，他做出判断，深吸一口，按下接听键：“怎么了？”</p>

    王莲富生意发颤：“郑哥，设备间的事……”</p>

    “我一会就到，该怎么弄，你看着安排。”</p>

    “不是这个事，是……设备间这有点邪门，要不，郑哥你下来亲自弄吧！”</p>

    邪门？</p>

    郑伟可是无神论，他嗤笑一声，问：“老王，你他妈在逗我？”</p>

    “不是……没……真没有！”王莲富极力争辩。</p>

    事情好不容易顺利解决，到最后卡在这种地方，郑伟完全不能接受。他霍然起身，用尽气力朝电话吼：</p>

    “王莲富，老子又不是没给你钱，拿钱办事，天经地义！”</p>

    王莲富也急了眼，“郑哥，这有的钱，挣不了。”</p>

    一个工人，郑伟可不管他毛病，丢下一句“等着”，便大步走向车站。</p>

    街上匆忙的人流，他也成为其中一员。</p>

    电话被掐断，王莲富扭头看向空荡的地下空间。</p>

    前两天刚换过的灯管，根本查不出原因，却总是闪说不停。越是靠近设备间的位置，灯管闪烁的越厉害。</p>

    “师父，郑哥咋说？”一旁，张宝全用力戳着手机屏幕，漫不经心问。</p>

    “唉”，王莲富长叹口气，说：“还能咋说，让咱把设备间的柱子重新封上。”</p>

    “那咱干呗”，张宝全送出一个礼物，弹窗提示他金额不足，他毫不犹豫又充了两千块进去，“郑哥不是说给咱奖金么？”</p>

    王莲富抬手给他脑瓜来了一下，“说什么胡话？这事有古怪，哪能随便答应！”</p>

    张宝全本能要躲，手一滑，原本要送出的爱心变成了上千块的一号火箭。</p>

    耳机里传来棉花宝宝甜美的声音：“谢谢丰城吴彦祖送来的火箭！”</p>

    紧跟着，丰城吴彦祖的ID名字被挂在屏幕最上方。</p>

    这是意外之喜。</p>

    他之前每天都送礼物，只要棉花宝宝开播就送，但他只送点爱心、花环，从没被这样点过名，他的ID 第一次上墙。</p>

    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照出一个笑。</p>

    “哈哈……是我，是我——！”张宝全开心地原地跳了几下。</p>

    王莲富又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老实点！”</p>

    “师父，你不懂”，张宝全揉着头，反驳道，更加卖力地给棉花宝宝点赞。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僵在脸上。</p>

    屏幕上挂起别人的ID，而棉花宝宝正在用甜美的声音说着同样的话，感谢着别人。</p>

    平常看直播，他看着各式各样的ID 被挂上去，听着棉花宝宝做出各种感谢，并不觉得有什么。</p>

    他只是看个乐子。</p>

    但是今天，感觉不一样了，看着自己的名字被别人替代，张宝全感受到强烈的失落。</p>

    “宝全？宝全？！”</p>

    王莲富又敲了两下他的脑袋，“想什么呢？干活的时候可不能走神！否则要出人命的！”</p>

    张宝全极不情愿地把手机收起，皱眉问：“啥干活？你不是说郑哥交代的事不能干么？”</p>

    王莲富埋头整理工具，“这活儿邪性，听师父的，不干为好。搭把手！”</p>

    “不过……”，张宝全靠在墙边，随意接下工具，“我……”</p>

    “走吧”，王莲富拎起工具包，“先上去把游乐场的爬架加固一下。”</p>

    今天风很大，又飘着小雪，张宝全不情愿地跟上。两个人穿着灰扑扑的工作服走在步道上，距离不远的车道上，一辆小跑车缓缓驶过。</p>

    张宝全目光跟着车子转过，心想：那些能一直给棉花宝宝刷礼物，一直能被挂在屏幕上的ID，是不是也开得起这种车？</p>

    “宝全？跟上！”</p>

    张宝全回神，“哦”一声，跟上王莲富的脚步。</p>

    郑伟赶回物业办公室，赵敏压根没来，刘娟倒是兢兢业业在忙工作。他做个深呼吸，先给自己倒杯浓茶，喝下半杯，才觉得松快了些。</p>

    相比马长河办公室那杯贵的要死的咖啡，他的养胃红茶要好喝多了！</p>

    接下来，还有最重要的事等着他处理。</p>

    首先，得找到王莲富，做做工作。——不论对方愿不愿意，一笔封口费是少不了的；既然如此，作为发现人的王莲富回去把场面复原，合情合理。</p>

    “喂，老王，你在什么地方？”</p>

    王莲富把拧锚栓的扳手递给张宝全，起身接电话：“在游乐园这块，有业主反应爬架活动了。”</p>

    郑伟皱眉：现在是忙活爬架的时候么？</p>

    “不是跟你说了么？准备好水泥沙子，把设备间的豁口给填上，你怎么回事？”</p>

    王莲富望天，为难道：“郑哥，真干不了，那地方现在邪性，你手里有钱，找别人干也一样！”</p>

    “老王！”郑伟冲电话喊，又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件事……你等着，见面说。”</p>

    郑伟小跑着抛出办公室，刚出门看到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p>

    “陈警官？”他不得不停下，努力平复，“哦，海报我们都贴上了……”</p>

    “哪个地方豁口，还得准备水泥沙子？”陈警官站在工位间的过道中央，笑着问。</p>

    这一刻，郑伟整个人似被冰冻住。</p>

    “需要社区派出所帮忙的地方，郑经理，不用跟我客气啊！”陈旭走向他，笑着说话。</p>

    在郑伟眼里，仿佛一双银亮的手铐，正一步步向自己靠近。</p>

    “啊，没……没事，车场进出有些剐蹭，年底了，我打算让人去修补翻新一下。”</p>

    “哈哈”，陈警官一只手搭在郑伟肩头，“听说你们被选上要在市里上典型，恭喜啊！你工作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实至名归啊！”</p>

    郑伟只觉得陈旭的手有千斤重，肩膀一沉，整个人感到失重。他眼疾手快，拽过一旁的转椅坐下，才没跌坐在地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