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席间，太子萧灼一直注意着萧冕，见他在一处微微逗留，不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下首一个个人头攒动，索然无味。</p>
倒是席间一抹碧绿华服实在吸睛，让他不由多看了几眼。</p>
孟筝撇撇嘴，直接挪开了头。</p>
太子指尖一动，眉角含笑。</p>
对坐的殷千雪见此，默不作声的垂下了眼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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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时，夜宴正式开始。</p>
坐于龙椅上的皇帝俯视着殿内众人，一袭明黄龙袍罩在身上威严不可直视。</p>
皇帝依次在大臣面上扫过，在触到镇国公时，微微一顿，继而面上浮起一抹笑意：“镇国公何时回京的？”</p>
镇国公拱手，回道：“回禀陛下，臣于昨日回京，因怕叨扰陛下，便没有进宫禀告。”</p>
皇帝摆摆手，轻笑：“朕只是随口问问，诸爱卿今日无需拘谨。”</p>
众臣连忙应是，这模样瞬间取悦了皇帝。</p>
皇帝接过宫人递来的龙纹杯，往殿上一举：</p>
“朕即位三十多年以来，历经坎坷，饱受风霜，大彦能得今日光景，全靠仰仗诸位爱卿。朕敬诸位一杯。”</p>
坐于御座下方的萧冕凝了眼手中的兽角杯，双眸含笑，漫不经心的饮下。</p>
皇帝又言：“我儿容王，十四参军，骁勇善战，不过二十有四，力除鞑靼，收复山河，不愧为我萧家和武安侯家的血脉。”</p>
此话皇帝讲的激昂，可台下的重臣却无人敢附和。</p>
十七年前，武安侯可是以谋逆罪被处死的，谋的是谁的位，又是被谁所杀，大臣们可知道的清清楚楚。</p>
武安侯死后一连串的灾难，也让大彦受尽了苦楚。</p>
即便后来武安侯沉冤得雪，可人死不能复生，枉矣。</p>
殿内落针可闻。</p>
萧冕不疾不徐起身，不卑不亢道：“此役之胜不过是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罢了，上天恩德，加之父皇英明，才让臣得以为君尽忠，为国效力。”</p>
皇帝听罢龙颜大悦，举起龙纹杯又是一番痛饮。</p>
萧冕眸光淡淡，一同饮下。</p>
酒过三巡，皇帝在宫人的搀扶下进了内殿休憩，殿内众人没了头顶的那抹天威，恣意起来。</p>
陆轻竹坐于下首，有意无意于觥筹交错中去寻萧冕的身影。</p>
他含笑接受众人的恭贺，手中的兽角杯就没放下过。</p>
周燕推了推陆轻竹，哼道：“别看了，被发现可就丢人死了。”</p>
陆轻竹闻言收回了目光，流转的眼眸中蕴了些担忧。</p>
萧冕白皙的面上已经透出了潮红来，眸光慵懒，像是有些薄醉了。</p>
往日的严肃威冷尽数褪去，含笑的眉宇间渐渐露出了几分玩味。</p>
陈许侯在萧冕身侧，默默在萧冕耳边耳语一句，萧冕这才朝着敬酒的大臣挥挥手，打趣道：“本王在战场上不惧万难，今晚是真怕了诸位的盛情豪宴了。”</p>
话中揶揄之意，让太子萧灼带头大笑。</p>
萧灼捏着白玉酒杯，踱到萧冕座前。</p>
目光往前一瞥，就见萧冕半坐半倚，仪态不拘。</p>
萧灼眉眼带笑，用仅有二人可听到的声音调侃道：“容王注意点形象，大殿上这么多人看着呢。”</p>
面前的男人听罢，狭长的凤眼溢出笑意，杯中酒又一饮而尽。</p>
“太子说的对，所以本王不能再喝了……”</p>
说罢，径自起了身，朝殿外走去。</p>
萧灼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小太监立刻消失在殿内。</p>
“容王，饮酒伤身。”</p>
萧冕眉梢一挑，目光所及之处，一位身着黛蓝色的纤细女子轻声道。</p>
殷千雪触到他的目光，垂下头：“一切保重。”</p>
萧冕无声的笑笑，视线挪回，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奉天殿。</p>
待他彻底消失在眼前，殷千雪咬了咬唇，到底有些不放心，抬脚就要跟上。</p>
面前突然被一道张扬的身影挡住。</p>
孟筝睨着她：“千雪姐姐难道想左右逢源？不仅想做太子妃，还想做王妃？”</p>
殷千雪一怔，良久后勾起了唇角，声音温和：“孟筝妹妹，若你真有一颗玲珑心思能看透万事，兴许我这未来的太子妃之位就是你的了。”</p>
凝着女子瞬间愠怒的面庞，殷千雪余光瞥向空落落的殿门，心中沉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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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冕一离开奉天殿，陆轻竹到底有些担心，悄悄的跟随上了他的身影。</p>
她手中捏着几颗黑色药丸，这是她昨日特意为陆仪准备的解酒药，兴许是料到了今日之事，所以她也为萧冕准备了一颗。</p>
她看见萧冕直直朝御花园踱去。</p>
晚上风大，他脚下不稳，差点于一座半人高的假山旁趔趄了一下，接着穿过御花园，停在了太液池，波光粼粼的湖水倒映出浅浅的月光。</p>
男人负手立在湖边，玄色衣襟随风咆哮。</p>
“你跟着我干什么？”萧冕声音冷凝，一点没有喝醉酒后的迷朦。</p>
陆轻竹虽知自己跟着他早晚会被发现，可听到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时，心上还是跳了几跳。</p>
陆轻竹不禁有些紧张，轻声道：“轻竹看王爷今晚喝了好多酒，所以拿了一些解酒药过来。”</p>
“解酒药？”萧冕喃喃，转了身。</p>
下药之人极为聪慧，不仅在他杯沿中下药，连带着食箸，瑶盘，可谓是无孔不入。</p>
他久违的感受到了自灵魂中的那股无形的战栗。</p>
萧冕不动声色的朝女子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p>
她离他只有三步远，纤长细密的羽睫随着眸间的逸动，轻轻闪烁着。</p>
他注意到她讲话间红唇上下开合，是一抹靡靡之色。</p>
他一如往常般的淡漠，只是呼吸深重了一些。</p>
他突地生起了抹逗弄的心思：</p>
“你刚刚所说，这是枚解什么的药？”</p>
“王爷，是解酒药。”</p>
“解什么酒？”</p>
陆轻竹蠕动了下嘴唇：“王爷今晚喝的酒都可以解。”</p>
男人眸光幽幽望着她：“可还能解其他？”</p>
陆轻竹立刻道：“王爷，您说的其他酒自然也可以。”</p>
萧冕轻笑一声：“除了酒呢？”</p>
陆轻竹不明所以之际，还未回答，萧冕突然不耐的拧起了眉：“不需要。”</p>
陆轻竹一时愕然。</p>
她不由拧起了股勇气，身子朝前探进，小心的去接触他的眸。</p>
入目处，他的脸颊艳如红霞，凤眸慵懒微眯， 男人双手攥紧颤栗，竭力在抑制什么。</p>
陆轻竹的脸“轰”一下就红了。</p>
她好似明白萧冕问的“还能解其他”是什么意思了。</p>
陆轻竹虽养在深闺，却并不是一无所知，她读过医书，也看过市井上的杂书，面前男人的反应让她很快便知晓是什么原因。</p>
萧冕被下药了。</p>
有人想让萧冕出丑。</p>
陆轻竹很快想明白了关键，脚下一动，立刻跨到萧冕身边抓过他的手掌，那掌间的磨砺触感让她身躯微颤。</p>
盈盈的眸子闪烁了几下，而后用力，拉着他走。</p>
男人不走，陆轻竹着急道：“容王，他们给你下药无非是想让你出丑，我猜，一会儿就会有人赶过来，你待在此处十分危险，快随轻竹离开。”</p>
男人不但没有随她离开，反而瞳仁漆黑，诡异的望着她。</p>
“你可知你拉着本王离开会发生什么？”</p>
陆轻竹自然知道。</p>
她不言，萧冕从她倔强的神情中看出了答案。</p>
他蹙眉凝着她，见她发丝在空中轻逸，一双水眸执拗，明明是圆圆的杏眼，却因弥漫的羞涩和晕红格外撩人。</p>
这一刻，五年来从未注意过的女子面貌，突然清晰的跃入了萧冕的脑海。</p>
良久，她耳畔传来一声叹息。</p>
这抹叹息夹杂着众多复杂的情绪，让陆轻竹疑惑。</p>
随之而来的，是她的腰间突然缠上一双大掌，陆轻竹呼吸一滞，因着他令人遐想的举动指尖轻颤。</p>
“容……容王……”</p>
对陆轻竹的疑惑充耳不闻，男人已将身上的外袍脱下，在这干冷的冬日中仅着白色中衣。</p>
接着，手指轻轻一带，将她整个缠裹了起来，只在鼻尖给她留了几丝气息。</p>
萧冕的衣袍十分宽松，将她从头到脚覆盖。</p>
淡淡的木香裹缠着陆轻竹，这抹清幽的气息一直在她鼻尖萦绕，她耳畔缓缓涌上一股潮热。</p>
“贤妹，一会儿别出声。”</p>
这声低缓暗哑的贤妹二字，让女子的身躯再次盈盈一顿。</p>
“容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p>
良久，她轻声回应道。</p>
萧冕垂首望着只到她胸前的小人，墨色暗沉，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中跳了出来。</p>
不出二人的意料，湖畔很快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p>
皇帝休息了一炷香的时间，深感今日机会难得，带着几位肱骨之臣走在御花园内畅谈，太子突然提议去太液池赏看夜景，闲来无事，倒也自然而然地走了过去。</p>
谁知夜景没看到，看到了两道诡异的身影，其中一人还是今日庆功宴的主角——容王。</p>
陆仪稳重惯了，此情此景没换得他的侧目，倒是王子穆和徐易之差点惊掉下颚，实在没看出来哲知严肃端方的面孔之下，竟藏了如此一颗浪荡的心。</p>
就连皇帝都差点以为看花了眼。</p>
一开始触到只着中衣的萧冕时，皇帝愣了几愣，待看到他身畔被一品上将的玄色衣着裹缠的严严实实的女人时，脸直接沉了下来。</p>
皇帝身后的人不多，却也不少，都是朝堂之上举足轻重的人物。</p>
这群人只觉得站也不是，看也不是，这些老狐狸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尴尬。</p>
萧冕倒是神色自然，对着众人拱手：“儿臣见过父皇。”</p>
皇帝差点要与他撇清关系，他深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这是大彦的战神，但最终还是沉下脸来：“还不快滚出去。”</p>
听罢，萧冕沉默的将身旁女子拦腰抱起，从皇帝一行人身旁掠过。</p>
路过萧灼时，这人诡异的朝他眨眨眼，好似在问他：“开心吗？”</p>
萧冕瞥了他一眼，抬步离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