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
周围的人都在笑,泾阳却面无表情。
柳下少争不愠不怒,气定神闲地围绕那些坐在酒桌前的人走了一圈,“下官不过是奉命前来为王爷的六十寿诞献礼,只是朝堂之上却没见到好几位大人,尤其是——三位远在边域的藩王,想不到有幸在此遇到。”
哈……泾阳实在是服了柳下少争。
四路藩王是当初助呼延皇朝平定星之域的四方部落之首,朝廷怕他们聚在一起生事,安抚性地让其各自落地繁衍,指派在四地镇守,互相乏于联系也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而藩王是否对朝廷忠诚,那就没人可以铁口直断。现在的藩王之中除了北藩王协百里封疆处理修罗渊的战事,其他三王不经圣命召见,私自来到京城又公然出现在王爷府邸,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对呼延颇黎是个威胁。
三言两语让在座的人如坐针毡,这就是柳下少争的精明之处。
呼延颇黎眯着老谋深算的一双眸子,久久不语。
泾阳却站出来,迎下柳下少争的眸子,说道:“各位藩王也是惦记战事,想来都要为朝廷略尽绵薄,奈何风尘仆仆刚到京城就错过宿头,巧逢王爷过寿,当然前来庆贺,柳下大人实是误会。”
这番话巧妙地把柳下少争的话给挡了回去,而且滴水不漏。
呼延颇黎露出满意的笑。
柳下少争看看她,嘴角轻牵,“少争差点没注意到府上还有贵客,这不是双城之主,现在的右将军楚山孤吗?”
“正是在下。”泾阳毫不忸怩地迎视他的目光,“柳下大人刚才说是奉命献礼,不知是谁之命?”
“太子。”柳下少争微笑着说,“王爷对朝廷劳苦功高,独子犹在外打仗,这一门忠义让人敬佩。”
满座哗然。
当今圣上年事已高却枝叶未散,膝下只有太子呼延澈能继大统。呼延澈自幼爱惜琴棋书画而讨厌权谋韬略,翰林院几位大学士已是不堪其扰,莫不担心太子走上歧途。现在这位对王公大臣比之唯恐不及的太子竟派柳下少争前来府中送寿礼,不是怪事是什么?
“太子有此心意,老夫甚是感动啊。”呼延颇黎的老脸并没半点动容,有的不过是冰冷的寒意与狡猾。
“王爷,天色不早,下官等也要告退了。”
几位大臣和心有余悸的三位藩王洞察到空气中流动的不寻常气息,纷纷起身告辞。
柳下少争一搅和,谁也坐不下去。如果消息传到宫里,就算皇上只是一个老迈龙钟到只能听从王爷呼延颇黎之意的傀儡,终究是皇上,何况朝中还有柳下师这样的中立一派与皇后娘家的臣子?
呼延颇黎也不挽留,任他们离去,对泾阳笑道:“没能好生招待,下次吧,老夫要好好给右将军接风。”
“后会有期。”泾阳拱手淡笑,“下官先行离开。”
等莫泾阳也走了,只剩下柳下少争与呼延颇黎。
“啧啧啧……柳下大人的大名在书画界是翘楚,也难怪太子青睐。”呼延颇黎走到他的跟前,大掌落在柳下少争的肩上,“只不过,小心玩物丧志喔。”
“大人放心。”
柳下少争今晚的目的达到,跟他并不多说半句,一抖袖,扬长而去。
“哼!”呼延颇黎狠狠地啐了一口,伸展的五指缓缓攥紧成拳,“看你们父子还能嚣张到几时,这天下,早晚尽入老夫的掌心。”
走着瞧。
窗外影子婆娑。
打算吹灭灯安歇的柳下少争,眼睫毛颤了颤,止住动作。悠然地摇着扇子,靠在床边一阵轻笑。
“既然来了,要我三请你才肯进来吗?”
话音落,一道纤细的黑影从窗内跃入柳下少争的屋子,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无奈,“你早就料到我会来喽?”
“反正不是今日就是明日。”柳下少争把玩胸前的发丝,一指圆桌旁的椅子,“坐下说话吧,泾阳,白天在朝堂上还站不够吗?”
泾阳瞅了瞅他,“你倒是大胆,不怕我的身份揭穿了,拉你也下水。”
“你都深夜造访我的寝居,少争还有什么不敢?”柳下少争哈哈一笑,“三个时辰之前和我针锋相对的那位右将军去哪里了?”
“你想要‘他’出现,立刻就有。”泾阳放下流觞剑,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茶,喝了一口才说:“你会不会太过锋芒毕露?呼延颇黎毕竟是权倾朝野之人。”顿了下,“好吧,我也要感谢你那会儿的解围,不然喝这么多酒回去够我难受了。”
“官场上的饮酒是门学问呐。”柳下少争翻身下榻,走到她对面,将泾阳手中的杯子拿了过来,放在唇边做出示范,“当别人走向你时就改转移到身边的人,把你的杯子递给对方,请他阻下……”
泾阳见他动作流畅地把酒推给别人或不着痕迹倒掉,不觉扭头笑了笑,“你不在官场才是可惜,这么能说会道。”
“我说的记住了吗?”他没有笑,而是认真地望着她,“别说是女子,就是真的楚山孤要在官场立足,也不是那么容易……”
“不用担心。”泾阳抬起头,幽微的烛光下,那张素颜卸去了白天的层层伪装,只剩水墨般明澈的眼神与那张微抿的唇,“我很好,而且一点也不会觉得孤立无援呀。”
意有所指的提示使得柳下少争心情朗然,手指不受控地抬起那张小巧的下颌,“时间有这么立场分明的‘奥援’吗?”
泾阳的呼吸一阵急促,脑海闪过他吻自己的一幕,脸红如火,双手向外翻,“别闹了,我找你有不是扯些有的没的。”
她潜意识的娇羞尽入柳下少争的眼底,“深更半夜到男人的住处,你也不能怪我有非礼的举止。”
“君子不欺于暗室。”泾阳哼道,“别以为我没有看过圣贤书。”
她忘了圣贤还说过“食色性也”?
柳下少争开怀不已地笑道,不再逗她,“嗯,我明白你来找我的目的,之所以下午会到王爷府,一来是虎伯告诉我你下朝之后被他接走,另一方面是太子确实委托我送寿礼给王爷表示敬意。”
“太子为什么要委托你?”泾阳疑惑道,“我听说他很讨厌翰林院那些学士,每次都把人赶走,倒是对你……”突地灵光一闪,“难道是他崇拜你那些字画,所以对你的提议言听计从?”
“啧啧啧,泾阳一定要把这么美好的事说得如此龌龊?”柳下少争摇着扇子,走到墙边推开半扇窗子,“明日皇上会正式册封我为太子太傅,从此以后伴呼延澈左右,嗯,总算是比你的官阶大喽。”
“还开玩笑?”泾阳上去一推他的肩,“太子爱惜四艺,是个那么单纯的人,你纯粹是利用他对你的信任,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谁不是呢?”柳下少争以最温柔的话语说出最冰冷的词句,“即使是你,也在欺骗单纯的太子和他老迈的父皇。”
“那不一样!”泾阳转过头。
“有什么不一样?”他追问。
泾阳倒退一步,“我并不想利用他。”
“你忘记你曾说过的话。”柳下少争的脚步又向前垮了一步,将她逼到床榻前,只差一步就会跌落柔软的被褥之中。
泾阳怎会不记得她曾说过什么?该做出选择的时候,纵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当断则断。
其实她做的和他没有什么分别,自欺欺人最可悲。
“泾阳。”柳下少争一手拦过她的腰,轻轻安抚,“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每个人都有他自己必须面对的命数,身为太子,想有荣华富贵也要承担比别人多的坎坷,这世上没有谁能不劳而获,你我也是。”
“你最终想要达到的目的……”她有些不大确定地抬眼凝视近到呼吸可闻的他,“到底是什么?”
柳下少争双手猛地勒紧怀里的人,将她的面颊压向胸前,而后低下头,轻轻地啄吻一下她的敏感的耳际,“我开始动心了……”
这、这是哪儿跟哪儿?
泾阳正想问个清楚,却被吻了个正着,濡湿的舌尖碰触到敏感的齿缝,在迟疑与动摇之间加大了力度,以不容拒绝的强势剥夺了她的意识。
当泾阳陷入迷糊时,耳边的话入当头棒喝,让她顿时清醒。
“你——你说什么?”
柳下少争依旧与她维持拥抱的姿态,一点放开的意思也没有,“我说,我动心了。”
“前一句。”她的手脚冰冷。
“对天下——”
柳下少争,少争,谓之与世无争,他怎么会怀有这样的念头?而要有这样的野心就要怀揣多少人的性命得失?
“你不是开玩笑的。”他的表情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是我听错了吗?”
“没有。”
柳下少争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的同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