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和娘在小镇上住了半年。</p>
她的病好了许多，越发向往南方的温暖。</p>
后来，我们把这里的房子也卖了。</p>
娘前往江南，而我则要去一趟京城，陪邻居崔大娘一起，给她在太学念书的儿子送衣物和盘缠。</p>
路上本来顺遂，可快到京城时遇了劫匪。</p>
钱财都被洗劫，连回去的路费都没了。</p>
崔大娘一急之下生了病，我用贴身藏着的最后一点银子在京郊租了间小屋。</p>
为了生计，又支起个摊子，卖辽东的汤面。</p>
我发现京城的人杀了猪，只卖精肉，余下的下水极其便宜，就全都买了来。</p>
铁锅炖烂，放上卤料腌一夜。</p>
白面煮熟，舀一勺卤好的猪下水，倒满汤，就是一碗喷香热乎的卤面。</p>
便宜大碗好吃，很多人都喜欢。</p>
我的卤面摊越做越红火，每天一大早就有人来排队。</p>
照这么卖下去，不出一年，我就能攒够路费，带着崔大娘回去了。</p>
这天清早，吃面的人很多，我忙得满头是汗。</p>
「来一碗，多放些汤。」</p>
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莫名熟悉。</p>
我愣怔着抬起头，透过氤氲热气，看到裴青珩就站在摊前，依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疏朗模样。</p>
他神色淡淡的，仿佛不认识我一般，说完就找了个位子坐下。</p>
我缓过神来，赶紧煮面。</p>
起锅浇上卤子，要放葱花时，手顿了顿。</p>
他不喜葱。</p>
犹豫了下，我只放了几粒做点缀，端了过去。</p>
这样简单粗糙的吃食，在他面前显得有些突兀。</p>
他却看着汤碗，勾了勾嘴角，自顾自地吃了起来。</p>
我松了口气，转身又要去忙。</p>
「小幺。」</p>
身后传来他淡淡的声音，「为何来京城？」</p>
我低下头，老实回：「来寻人。」</p>
他嘴角的弧度似乎变大了些。</p>
「寻人？当初不是说一辈子不……」</p>
「小幺！」</p>
他的话突然被一个呼喊声打断。</p>
崔宴气喘吁吁地从巷子一头跑来，「我不是说等我过来再摆摊吗？你怎么又自己忙起来了？」</p>
我笑着摆摆手，「你在太学读书要紧，不用过来。」</p>
「今日书院休息，我先陪你摆摊，然后带你跟我娘去湖边转转，那里的集市可热闹了。」</p>
他一边说着，一边卷起袖子擀起面条。</p>
崔宴就是崔大娘的儿子，在京城这些日子早跟我熟悉起来。</p>
我俩一人擀面一人下卤，果然快了不少。</p>
正忙着，我无意中抬头，瞥见还坐在一旁的裴青珩。</p>
他眸中墨色翻涌，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p>
握着筷子的手指用力到发白。</p>
「小幺。」一旁的崔宴也发现了，手肘戳了戳我。</p>
「坐在那边的人，我看着像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他怎么一直盯着你看，你可认识他？」</p>
我连忙摇头，「京城里这么大的官，我怎么会认识。」</p>
「也是，」崔宴不疑有他，笑了起来，「是我看错了，快忙吧，忙完我们去逛集市。」</p>
「好。」</p>
我应着声，又往锅里舀了勺冷水，等水烧开，盛面浇卤撒小葱辣子，一气呵成。</p>
既然说了一辈子不去找他，那就当作从不曾认识。</p>
辽东城的事也不会再让其他人知道。</p>
又忙了一阵，等我再抬头时，裴青珩已不知何时离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