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九月二十，宜嫁娶。</p>

    太子赵彧奉皇命送嫁安国公主，以示大胤此次求和的诚意。</p>

    京城南景门外，我身着大红嫁衣，额贴金色花钿，颊点星状面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下了马车，踩在一块红缎上。</p>

    回身凝望，城门内景色如常。</p>

    娘爱吃的那家张太婆包子铺上头飘着热腾腾的白气，虽说我离得远，但只是看着那白气，就知道里头肯定混着让人不停咽口水的肉香。</p>

    阿弟常逛的许家杂货门前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掌柜干脆掩了半边门，也挤到人堆里，探着身子乐陶陶地朝我这边望。</p>

    还有爹每日下衙都要买上一碗的大胤饮子铺，今日瞧着来看送嫁的人多，竟吆喝起了买两杯送一杯！</p>

    他家大腹便便的掌柜一边忙一边笑，两只眼睛都像成了铜钱的模样。</p>

    我看着这些快活的人、这些热闹的景，只觉得心里滚烫滚烫，不自禁就露出了笑。</p>

    可笑着，笑着，泪却无声息地落了。</p>

    当时只道是寻常……</p>

    这些人，这些景，不知道我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p>

    惆怅与悲伤中，我耳边忽地传来一位上了年纪的大人的高呼：</p>

    「安国公主！不可啊！您不能下轿啊！这不合规矩！不合礼仪啊！」</p>

    接着是颜霁云中气十足的嚷嚷声：</p>

    「礼什么礼？这是我嫂嫂！遵我九尧的礼就行了！在我九尧，成亲这日，新娘子最大！」</p>

    「哎哟，将军，公主和亲哪能与普通嫁娶相提并论？这关乎着两国情谊啊！何况今日，今日还只是送亲啊！」</p>

    「啊？什么意思？你们想反悔？不打算把公主嫁给我大哥了？」</p>

    「哎哟！将军！老臣哪里是这个意思了？欸！你们拔什么刀啊！我真不是这个意思啊！」</p>

    年轻的声音和苍老的声音热热闹闹、极富生命力地交织在一起，拉回了我的注意力。</p>

    我回过头，看到颜霁云一手叉腰，一手恨不得要伸到那位大人鼻子上的嚣张模样，心里那片愁云好像被一股炽热的风吹散了些。</p>

    其实在我向他提出，想要最后看一看京城时，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p>

    但这位少年将军却在认真地看了我的眼睛后，直接叫停了车队，还细心地命人在地上铺了块红绸。</p>

    真令人感激。</p>

    我的眉心刚一舒缓，鼻尖就嗅到一缕若有似无的药香，一张绣着海棠花的帕子被递至眼前。</p>

    是琴娘。</p>

    她身后是满脸写着不悦的赵彧，亦步亦趋，片刻不离。</p>

    「琴娘……」赵彧不满地唤了她一声。</p>

    琴娘安抚地对他一笑，又递给我一个荷包：</p>

    「公主，女子嫁人是喜事，您别哭了。</p>

    「这是我前些时求的平安符，您要远行，还请不要嫌弃。」</p>

    我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帕子和荷包一眼。</p>

    不想接。</p>

    赵彧两步上前，抢走帕子和荷包，先是带着醋意对琴娘说：「别对谁都好，不是每个人都识得别人的善意……这平安符我都没有呢……」</p>

    又冷冰冰地对我说：「你爹打了败仗，害死那么多人，你不仅能活着，还要去做皇后，过好日子，有什么好哭的？」</p>